翟昕怡是李建苹老师推荐的，理由是这个小孩搞竞赛很有一套。
5月3日，她如约来到我的办公室。一见面，我立即想到另一个采访对象陈梓诺，感觉两个人好像！
见面后，我和她聊了聊栏目定位和文章写作要求，让她结合自己的成长变化情况好好思考准备一下。等了10来天，我又催她，她发来了一个初稿，写她参加的几次比赛，甚至还有象棋赛，还有组织建模社团的情况，中间夹杂了一些引用、抒情和议论，总共2500多字。总体感觉是没有细节，没有重点，只是说参加了几次比赛，不知要表达什么。
我又把她约来，谈了对稿子的看法，并发佟红云的稿子让她参考一下，要求她注意补充细节，并注意总结得与失。6月6日，再次催她，她才把修改后的版本发过来，并表示很抱歉，近几天一直在忙互联网+的比赛答辩。我看了一下，尽管这个稿扩张到了近4000字，但细节还是没有张力，总结提炼也不够。我觉得不能再稿来稿去，必须当面采访一下。
11日，在我办公室，我她：“你是学会计的，为什么要参加跨境电子商务大赛？文中说为了提升自己，这个理由是必要的，但不是必然的。提升自己可以有很多方式，为什么要选一个自己不擅长的？”
她想了半天，最后本能地压低了声音对我说：“老师，我不太想说。我是山师附中毕业的……”
我立即插了一句话：“这个我知道，山东省名校，考不上本科的很少。”
她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是啊，可我只考了个专科！高三时我生了一场大病，耽误了几个月。”
我立即体会到了她的心情，感觉到心里一颤。
她抬起头勇敢地看着我的眼说：“可我不甘心。看着过去的同学都在985、211上学，我不甘心。我要做一些特别的事来证明我不比他们差！”
我说：“你觉得跨境电子商务这样的活动才配得上证明你？”
她坚定地点点头。
我让她详细总结了这次竞赛失败的原因，好奇地问她：“失败后你的感觉怎么样？”
她笑了笑：“我倒没什么，就是有点对不起那几个跟着参赛的同学。我们报名是要交钱的，每个人200元，对我们来说，200元不少了。没有拿倒名次，感觉很对不起大家。”
感觉电子商务大赛已经清楚了，我又问她数学建模的事情。文中她写自己如何辛苦与劳累，没有涉及到比赛内容。老实说，我对数学建模这种东西是非常好奇的，相信很多文科专业背景的人应该也差不多。
我追问比赛的详细情况，她叙述得很困难。我明白她遇到了“知识诅咒”——一旦掌握了某种知识，就很难想象不知道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——她很难忘掉建模和数学知识去用普通人的语言描述。
我边听边努力用普通人的视角去理解，再向她确认：“是不是这个意思？”
应该说，我的理解，十之八九，基本到位，她频频兴奋地对我说：“对，对，就是这个意思！”
在询问了组织建模社团的情况后，我感觉，这篇文章前面讲了两个比赛，后面突然出现一个组织社团，偏差太大。我很想写三次比赛，一次失败，两次成功，写出成功是如何从失败中汲取教训的。
她为难地表示，其他比赛还有很多，但，都无法和这两次相比。我想了想也对，如果强加一次没有份量的比赛，就是狗尾续貂。实在不行，就把组织社团这部分去掉，只写两次比赛？
我略有不甘，其实，社团那部分还是不错的，能把一个专业社团搞成全校排名第二的社团，本身就很有价值。
我试着问她：“你觉组织这个社团有什么价值和意义，或者说，你的收获是什么呢？”
果然，她想了想，给了我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：“提高了我的组织能力和沟通协调能力”，并给我说了一大通中学时候性格内向的表现。
这不是我想要的，把这个和两次比赛揉在一起，不伦不类。
我仰起头，心不在焉地看着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天花板，随口问：“参加社团的人多不多？”
“很多，有100多人，我们连着举办了6期，每次都这样，大家参与的积极性很高，有些学生是高数课都不听的，也跑来参加我们的活动。”
一个数学社团，以讲数学家的故事和做数学游戏的方式，竟然吸引了大家。这让搞了30多年教育的我突然灵光一闪：“这就是方法的魅力啊！”
我感觉，组织社团这部分的落脚点，不能放在提升组织能力上，而应该落在学习和方法上。
于是我重新设计问题：“如果两次比赛和这一次活动放在一起，你觉得一个共同的线索是什么？”她一脸的茫然。我立即意识到，问题过于笼统了。
我干脆不做启发了：“你有没有从学习层面去思考？如果从学习的层面看，两次比赛和组织社团都让你更深刻地理解了学习的方法和意义？”
看着她依旧没有头绪，我直接总结出来：“只有在应用中去学习，学到的东西才属于自己；只有把学到的东西用起来，学习才有价值和意义！竞赛也好，社团也罢，都是在说明这个结论！”
她一下兴奋起来，眼神中闪过一道光，冲我竖起来一个大拇指：“对，老师！就是这样！你说得太好了，我又学到了！我学税法，很多问题搞不懂，也理解不了，但通过电子商务大赛，这些东西都刻在脑子里，永远也忘不了。如果不去解决光谱分析的波形分类，很多数学知识，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意义。”
这次采访对翟昕怡来讲，是一次学习，学着站到更高的层次上思考，而不是平视讲述。对我来讲，也让之前的一些认识更加明晰。对于一个采访，细节、故事诚然重要，它们就像盐和胡椒面，是吸引读者的调味品，必不可少。但，它们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是要表达什么，这是文章的出发点与中心点，是一篇文章的价值体现。所以，文章的立意，决定了文章的层次。古人说：“右军书法晚乃善,庾信文章老始成。”为什么晚乃善、老始成？是因为决定艺术品价值的重要因素是思想，而思想必须要有足够的人生积累与沉淀。翟昕怡总结不出来，不是因为她不聪明； 我总结出来，也不是因为我智商高，只是因为我吃过的盐可能比她吃过的米多——过去人们认为，老鼠吃多了盐，就会飞（蝙蝠）。老鼠尚如此，而况人乎？
当然，这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。盐吃得少，才有可能成为人见人爱的小鲜肉。盐吃多了，只可能变成咸腊肉，过过冬，应应急还行，而日常生活，还是少吃咸盐，多吃鲜肉。（文：雪起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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